第八章 面壁思过

Dark Small Medium Large Translated Scroll to Bottom
云儿忙跟在后面喊:“喂喂喂,你们就这么走了,那我怎么办啊!”说着跺了跺脚,欲哭无泪。冯陈禇卫脚下如飞,心想管你怎么办,又不关我的事,谁叫你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呢。云儿对着远去的他们大喊:“冯陈大哥,禇卫大哥!”声音隐隐带有哭腔。
云儿倒在地上,疼得连声吸气,屁股都摔成四瓣了,伤口肯定摔裂了,恨恨瞪着那燕公子,罪魁祸首全都是他!见他用一大锭银子买下一只两钱银子便可买到的鹦鹉,小声咕哝:“哼,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!”只会做冤大头,傻到家了!
冯陈横了她一眼,得寸进尺,得陇望蜀,她真以为自己是贵宾呢,一点自觉性都没有。所以他第二天故意拖到中午才给她送饭来。她欢呼一声抢过食盒,“冯陈大哥,你怎么才送饭来,我早饿扁了,幸亏还有魏司空给的粽子,不过甜腻腻的,吃得胃里酸酸的——”揭开盖子一看,立即垮下脸来,“为什么只有咸菜干饭?”冯陈心里哼道,你还想大鱼大肉伺候着呢,做梦吧。
她踮起脚尖四处张望,两边都被成群的山石挡住了,根本没法过去。想了想,脱了鞋子伸进水里,水温稍热,对她来说却是正好。既然水能流出来,底下一定有天然的洞穴。她深深吸了口气,一头扎进水底。在水下睁开眼睛一看,果然有一条窄道,迎着激流斜斜游过去,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,紧紧附在布满青苔的岩壁上。开始时洞口极其狭小,需侧着身子才可通过,游了数步后,水下空间越来越大,像是一个上大下小的漏斗。
冯陈气结,又写道:你要是再敢乱跑,我便不给你送饭,活活饿死你。她不屑地哼了一声,有其主必有其仆,威胁起人来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,怒道:“不送就不送,饿死拉倒,有本事你一刀把我杀了,一了百了!你以为半死不活软禁在这个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很好过吗?你试试成天被当成隐形人看看,对着谁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,都以为自己真的变成鬼了!你现在还要禁我的足,还让不让人活了——”
酒足饭饱,月亮已经爬到树梢了,繁星满天,如撒在碧玉盘里,眨巴眨巴着眼睛望着她,调皮可爱。她站在山顶,一顾一盼俯仰之间,有山高月小、手可摘星之感,逸兴遄飞之余,感慨顿生。山上风寒露重,她稍微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足冰凉,浑身发冷,连忙搓了搓手躲进屋里去了。环目四顾,梁结蛛网,桌生暗尘,满是潮湿阴冷的气息,忍不住又叹了口气,她从昨天到现在,都不知道叹了多少遍气了——要床没床,要被没被,怎么睡觉嘛!
她连声谢过,接过食盒问:“这是什么?”揭开一看,原来是一篮小巧玲珑的粽子,上面压着一张纸条,写道:云儿,这是我从湖州带回来的粽子,香甜可口。你在山上好好照顾自己,公子气消了,自然不会为难你。魏司空留。
云儿懊恼地将脚下的食盒踢翻,不吃就不吃,咸菜干饭看了就倒胃口,饿死算了。待看见泼出来的是她最喜欢的荷叶蒸八宝饭时,连忙扶起来,不仅有八宝饭,还有西湖醋鱼,另外又有一碗白玉火腿汤,还冒着热气呢,可惜洒了一地。她不由得后悔,干什么也别跟吃饭过不去啊。闻到饭香才发觉真是饿了,一屁股坐在石头上,揭开盒盖,一股荷叶的清香在鼻尖萦绕,令人食指大动。她忙拿起筷子,狼吞虎咽。
她脱了湿衣服,绕着浅处寻了一个合身之处,舒舒服服仰躺着,温泉水滑洗凝脂,全身毛孔都张开了,通体舒畅。抬头是深邃浩瀚的星空,一弯苍穹,无边无际;周围是隐隐约约的群山,像夜的眼睛,偷偷打量着她,月色下自有一番朦胧的美;偶尔听到一两声虫鸣蛙叫声,更添山中情致;风吹过树梢,也是那么轻微的一声,像是情人的呢喃。她不由得叹道:“这儿真是一块风水宝地,世外桃源啊,要是一辈子能住这儿就好了。”过了一会儿又摇头说:“不好,不好,一个人住这儿岂不是闷也要闷死了。”
她“啊”的一声大叫,这坐牢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!坐牢还好一点,至少可以跟人说说话,没事儿就喊喊“冤枉啊冤枉啊——”,哪像她,人人见了她跟哑巴似的,不理不睬,视若无睹,完全当她是隐形人嘛。这个鬼地方,满是蟑螂老鼠不说,夜里阴风惨惨,寒气森森,冷得她搓手搓脚,缩成一团,一个晚上没睡着,直到清晨太阳照进来,才勉强打了个盹儿。哼,等她偷到那把名震江湖的龙泉剑,八抬大轿求她留下她都不干。
她恍然大悟,“哦,原来他这几天是到湖州去了啊。”不知道是为了什么,大概不是什么好事,他看起来挺伤心的样子。她咬了一口鸡腿,酥香脆嫩,还是温热的呢,不错不错,至少没有在饮食上虐待她,拉着要走的冯陈好奇地问:“冯陈大哥,你知道魏司空他去湖州做什么吗?”见他神情颇不耐烦,忙松手说:“啊,我差点忘了,你不能跟我说话。”
俩人互看一眼,背对她稍稍停顿了一下。她忙说:“你看这,要茶没茶,要水没水,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,天黑了,连盏灯也没有,叫人怎么活嘛。禇卫二位大哥,云儿不敢求你们放了我,但求你们发发善心,诸事多予照顾照顾,云儿感激不尽!”见他们不说话,一咬牙,“云儿给二位大哥跪下了。”反正她又不是男儿,膝下没有黄金,跪下求人也没什么丢脸的。
突然感觉眼前一亮,知道已经出了暗穴,连忙探出水面,大口大口喘气。举目四顾,不由得欢呼,原来竟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温泉,水面大约有两丈来宽,浅处仅到膝盖。远处峭壁上有泉水流下,形成一道帘幕,紫气成烟,日照下如烟如雾如尘,景色怡人,天然一道屏障,当真是鬼斧神工。
云儿怒极反笑,瞪着他说:“哼,山上空气清新,风景宜人,又安静又舒服,我正巴不得呢!”那燕公子面无表情说:“既然如此,那你就好好在上面住个一年半载吧。”
可是一个人待在空无一人的山上,要什么缺什么,实在是太无聊了!阳光穿过屋顶的大洞直射下来,形成一个偌大的光斑,耀的人眼睛都睁不开。她伸了个懒腰,手里提了两个粽子,沿着山道四处溜达。道旁尽是低矮的野草灌木,长势正旺,一眼望不到边,枝头累累垂着黄豆大小的红果,压的直向地上弯曲,颜色鲜艳可爱。她蹲下来折了一枝拿在手中,不知道能不能吃,犹豫半晌后,想起东方弃教她采蘑菇时曾说过,大凡颜色鲜艳夺目,外表过分华丽的植物,多半有毒。耸了耸肩,不敢轻易尝试,以身犯险。
她想,不知道是谁,这么懂得享受,屋里的东西一应俱全。这个地方可比自己住的那破道观不知强多少倍。她索性脱了湿透的衣衫,摊开铺在大青石上晒,闭目躺在阳光下泡温泉,连声感叹:“真舒服啊——”温热的水流缓缓冲击她的皮肤,像是天然的按摩,四肢百骸无不舒畅。臀部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在含有矿物质温泉的抚摩下,已经结了的痂慢慢脱落,露出光滑细嫩新生的肌肤。
她在道观门口见到冯陈,忙笑问:“晚上吃什么菜?”冯陈横眉怒目瞪她,又不敢违背公子的命令跟她说话,正不知该怎么办时,灵机一动,捡了根树枝,在地上写道: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,小心豺狼虎豹吃了你!她摇头笑道:“我才不怕豺狼虎豹呢。”吓她?当她是三岁小孩呢!
想起下午发现的那个温泉,还不如去泡澡呢,不但驱寒保温,还能活血生肌,加速伤口的愈合,比睡这活死人墓强多了。于是提了盏风灯,用油纸包了换洗的衣物,塞在怀里,沿着下午的路线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那堵巨石门户下,比回来时快多了。脱了鞋子,一起塞进油纸包里,扯了根水草绑紧,衔在口里,闭气钻入水中,逆水而上,如鱼得水,灵活自如,很快就钻了进去。
沿着小溪往山的另一边走去,哪知越走水面越宽阔。溪水沿着山道顺流而下,激起一团水花,清流急湍,已有汹涌澎湃之势。她抬头极目远眺,满山苍翠,蓊郁葱茏,山势陡峭,怪石嶙峋,犹如刀劈斧砍,令人心胆俱寒,不由得心生卑微渺小之感。俯身向下看时,暗暗心惊,只见“落花别院”呈玉带状牢牢嵌在半山腰间,宛若天成,匠心独运。看来建这别院的人心中大有丘壑,除了依山傍水,景色秀丽之外,更难得是整座别院易守难攻,有一夫当关、万夫莫开之势。
云儿实在是太久没说话了,一旦开口便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,见他走远了还跟在后面叫:“喂,跑什么跑,我又不是瘟神!你偷偷跟我说两句话又怎么了,谁也不知道!我再也不要待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,啊——”狮子吼响彻云霄,一时间山鸣谷应,风起水涌,轰然作响。
她见附近有条小溪,溪水清澈见底,水下岩石上的青苔都看的一清二楚,时不时有一指来长的小鱼游来游去。她捋了一些红果扔下去,这些鱼大概是野生野长的缘故,并不怕人,争先恐后抢夺,聚成一圈流动的黑影。她见那些鱼儿吃了红果,悠然自得四散游开,看来是没毒。扔了一粒进嘴巴,“呸”的一声吐出来,又酸又涩,舌头都麻了。暗骂自己无聊,自作自受。
想了想,转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又说:“不要紧,我说你听总可以了吧。”冯陈心里哀叫,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聒噪的女人,怪不得公子要把她送到这人迹罕至的山上,还不许别人跟她说话,真是明智啊。
在温水的冲击下,身心完全处于放松的状态,困意袭来,慢慢地不由得睡着了。直到被哗啦啦的水声惊醒,她一个激灵睁开眼,反应过来后忙坐起来。不等她发问,一个声音冷冷地传过来:“谁?”寂静无人的夜晚突然在耳边想起,如影随形,犹如鬼魅。
她沿着另一边的山路往下,抬头远远看见山顶耸立的道观,夕阳下残破不堪,好不寂寥。原来这温泉是在道观的右侧面,丛林掩映,群山环抱,裹得密不透风,若不是她误打误撞,恐怕找破了头也不一定能找到。
魏司空奇怪,便问为什么。他恨道:“这女人,牙尖嘴利,死性不改,看在你面子上,死罪可免,活罪却难逃。将她关进后山的道观里,严加看守,没我的命令,谁都不许靠近!”魏司空见他似乎动怒了,对云儿可怜兮兮求救的目光耸了耸肩,表示自己亦心有余力不足。
冯陈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这么泼辣,一时被她泼妇骂街的架势吓住了,瞪大眼连连后退。他只不过好心劝她别乱跑,山上机关密布,陷阱丛生,万一不小心闯了进去,那可真是有死无生,有去无回。哪知她这会子不知受了什么刺|激,满口疯话……估计一个人待久了,精神有些错乱——也不看她,赶紧溜之大吉,将她一迭声的乱吼乱叫抛在脑后。
她一个人没事成日坐在太阳底下瞎琢磨,要怎么才能将那把龙泉剑偷到手呢。那燕公子整日剑不离身,连东方弃都说他武功高强,看来想从他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偷走是不可能啦。用药迷晕他?他连喝碗茶都要人先试毒,疑心病这么重,更不用说日常饮食了,肯定万分小分,机会也不大。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,不得要法,于是伸了伸懒腰,不要紧,世上无难事,只怕有心人,只有千年做贼的,他还能千年防贼么!
待衣服干透,她才爬起来,感觉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,精神百倍。见云霞满天,天色已晚,肚子有些饿了,不由得想先回去再说,要是晚上还是冷得发颤睡不着觉,她就跑这儿来泡温泉。长年累月的泡下去,说不定自己身上的寒气自然而然不治而愈。
他愣了愣,忙跪下说:“不敢,不敢。公子您要是喜欢,这种小玩意儿,尽管拿去便是,小人孝敬您还来不及呢。”那燕公子随手扔下一锭银子,“赏给你的。”赵总管见了眉开眼笑,连忙磕头谢恩。
“落花别院”的赵总管听见动静匆匆走过来,后面跟着魏司空,见了那燕公子,忙行礼喊了一声:“公子。”眼睛盯着冯陈手中的鹦鹉,滴溜溜转来转去,不知这畜生是不是冲撞了公子。那燕公子问:“这只鹦鹉是你的?”他躬身答:“正是小人养的,小人见它学嘴学舌,逗人发笑,养着解闷的。”那燕公子点头说:“很好,你将它送给我如何?我自有赏赐。”说着瞟了云儿一眼,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,刚才还敢说这鹦鹉是她的!
冯陈禇卫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,耷拉着脑袋,瑟缩着肩膀,鼻子一抽一抽的,甚是可怜。二人虽没说什么,但是晚上冯陈送饭上来时,特意提了盏灯,随手放在堂前的木桌上,不仅带了她日常换洗衣物,还多加了一个食盒。
她回去时,天色已经完全黑了,一弯浅浅的新月羞涩地冒出个头,疏疏淡淡挂在西南方向,像一幅浅淡疏离的山水画。冯陈来送饭,没见到她人,前后左右找了个遍,也不知她上哪去了,唯恐她出什么意外,没法跟公子交代,唯有坐在门槛上等她回来。老远就见她手撑在腰上,沿着石阶慢腾腾一步一步往上爬。
魏司空见她摔倒在地,忙扶她起来,“云儿,你身上伤还没好,不在屋里养伤,怎么跑出来了?”云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,再抬头时,微微吃了一惊,“魏公子,才几日不见,你怎么瘦了这么多?”
左侧岸边有一间木屋,门窗紧闭,干净无尘,看起来似乎有人居住的样子。她游过去,浑身湿淋淋爬上来。门没有上锁,地板均用竹子铺成,一眼望过去满目清凉,令人心神为之一振。云儿蹑手蹑脚溜进去,脚底凉丝丝的,探头探脑张望,当中放着一架比她人还高的屏风,横达数丈,灿然锦绣,上面绣有花草虫鱼等物,颜色鲜艳,活灵活现。屏风后面有一张竹子做成的躺椅,上面放了衣服鞋子腰带等物,都是男人的衣饰;另一边的木桌上还放了沐浴盥洗等物。看屋里的摆设,这里似乎是洗澡换衣的地方。
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怕了,咽了咽口水,支支吾吾说:“你们不是奉命看守我么?为什么不在这儿待着?”冯陈翻了翻白眼,推开她自顾自往前走。山势险峻,只有一条仅可通人的羊肠小径,只要守住山下的通道便可,难道她还能飞天遁地么!谁愿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活受罪。
魏司空眼窝凹陷,唇色发白,神情明显憔悴许多。他摇头道:“没事,大概是旅途劳累所致。”云儿便问:“那你这几天去哪了?”他没有回答,说:“我送你回去休息。”那燕公子却狠狠瞪了她一眼,“我们说话,有你插嘴的份儿吗?”见她居然跟魏司空如此亲密,当着众人的面喁喁细语,旁若无人,不知廉耻!心头大怒,转头对魏司空说:“司空,我下了令,任何人都不得跟她说话,你也一样。”
天色渐暗,山峦树影模糊成一团,似乎只待深夜来临,便会张开血盆大口,一口将她吞噬。她不由得缩了缩肩,有点怕了。冯陈禇卫扔下她就要走,她忙拦住他们,却又说不出话来。冯陈抬眼看她,面无表情。
冯陈摇头叹息,不等她说完,甩手下山了。真是,真是死性不改——
冯陈老远听到了,喃喃道:“别真是憋疯了吧——”脚下跑的更快了。
再往上走,水气氤氲,强光照射下,溪面上空竟有彩虹出现,赤橙黄绿青蓝紫,弯成一截圆弧,若隐若现,美丽不可方物。她惊呼出声,手探入水中,居然是温热的。顺着碎石往上爬,越走蒸腾的水汽越强,气喘吁吁来到尽头时,两块天然形成的数丈来高的岩石挡住去路,像是合起的两扇门。
她一听是男人的声音,低头看了看身无寸缕的自己,顿时满脸通红。
云儿当晚就被冯陈禇卫押着住进了后山那座荒无人烟、破败不堪的道观里。那道观柱上红漆大片脱落,头顶结满了蜘蛛网,帘子已经旧的看不清原来的颜色,破布一般挂在那里,随风摇摆,感觉既阴森又诡异;堂前摆着一张供桌,灰尘足有一寸厚,推门进去,污秽肮脏之气迎面扑来,她赶紧捂住嘴,连声咳嗽。抬头看了看屋顶足有锅盖那么大的一个洞,恨声道:“这个鬼地方,怎么住人!”万一下雨怎么办?
她可怜兮兮说:“冯陈大哥,我胃不好,身体又弱,畏寒惧风,若是日日风餐露宿,三餐不继,常此以往,恐怕要你替我收尸啦。你看我,是不是活蹦乱跳还顺眼一点?冯陈大哥,我知道你是好人,你就从厨房偷偷地端那么一点热汤热菜,反正别人也不知道……”竖起拇指和食指,做了个“一点点”的动作。
她对于往事,记忆全失,然而水性极佳,能在水中如履平地一般行走。曾经在从天山到临安的路上和东方弃打赌,硬是在狂风暴雨之夜横渡白浪滔天、乱石穿空的长江,引得岸上打鱼为生的老渔夫都不得不竖起拇指赞她是“浪里白条”。事后东方弃唯有硬着头皮脱了上衣,打着赤膊沿江跑了十里,所到之处无不瞠目结舌,指手划脚,说他有碍观瞻,败坏风俗。丢人算是丢到家了。而她骑着马跟在后面,笑得前俯后仰,直不起腰来。
她背负双手,歪着脑袋说:“冯陈大哥,你去跟魏司空说啦,让他将我屋里的被子枕头,还有洗漱用的皂角、青盐、毛巾、香粉等物都带过来好不好?看来我是要在这里长住了。”说着认命般叹了一口气,哀怨地看了看四周,悠悠吐出一口气,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——”这里也差不多了。